贝币的演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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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海贝与贝币》,杨斌著、译,社科文献出版社2023年11月出版,541页,108.00元
一、“贝币世界”
让我们从书名中作为关键词的“海贝”与“贝币”开始对这部全球史新作的讨论。
“海贝”,在普通人的眼里,不过是海洋里出产的贝壳的泛称,按照生物学家的界定,海贝属于软体动物门腹足纲玉黍螺目宝螺科,一亿年前它们就已经出现在了地球上,比我们人类古老太多。海贝生活在热带和亚热带海洋的浅水区,以藻类植物为食,其生活区域往往跟珊瑚礁密切相连。迄今发现的海贝品种超过两百五十种,从西印度洋的非洲东岸到东太平洋的加拉帕戈斯群岛,分布区域广阔,不同亚种有形态、体型上的明显差异。“贝币”,就是一度进入人类历史、作为货币使用的部分海贝。在两百多种海贝中,曾经扮演贝币角色的主要有两种,一是货贝(中文名为黄宝螺),另一种次要的是环纹货贝(中文称金环宝螺)。印度洋中的马尔代夫群岛是货贝最大的供应地。
印度尼西亚巴图岛出产的货贝(黄宝螺)
以十六世纪为界,这个“贝币世界”的历史分为前后两个阶段。此前,它的中心在孟加拉地区,从此地辐射周边。此后,欧洲人的殖民扩张,迅速改变了游戏规则。葡萄牙人、荷兰人、英国人相继闯入印度洋,占据了货币的源头——马尔代夫,货贝跟棉布、枪支等其他商品一起,被他们用来在西非购买黑奴,再贩运到美洲。西非取代了孟加拉,成为“贝币世界”供需网络的中心。作为贸易网络的重要一环,在大西洋另一边的美洲也吸纳了部分货贝。于是,这一来自印度洋的海洋生物真正实现了全球性的旅行。十八世纪是罪恶的海贝-黑奴贸易最为兴盛的时期,丹麦人、德国人、法国人也参与到竞争之中。到十九世纪初,由于欧洲各国相继禁止奴隶贸易,流入西非的货贝骤然跌落。不过,欧洲商人很快又在西非找到了黑奴的替代物——棕榈油,海贝贸易重新兴起。
在印度、东南亚、以及中国的云南,“贝币世界”的退缩过程各有地方特性。在印度,英国殖民统治者虽然不喜欢贝币,但是最初采取了承认和接受的实用主义态度,从1781年开始引入铜币,之后逐步用铜币取代了海贝,导致十九世纪贝币在印度持续贬值,渐渐退出历史舞台。在东南亚,贝币的使用地区主要是邻近孟加拉的中南半岛西部,贝币和金银一起构成双重货贝制度,最终持续到十九世纪中叶。在中国的云南,由于海贝贸易中心转向西非引起的连锁反应,贝币的使用在十七世纪初已经出现明显衰减,加之晚明税收的白银货币化,以及明末清初大量铸造铜钱,贝币受到极大冲击,整体上到十七世纪中叶便消亡了,尽管此后作为小额零钱仍然继续存在了一个多世纪。
对影响“贝币世界”消逝的因素,杨斌先生更愿意强调的是全球格局的变动,他认为这是全球性的欧洲现代体系“吞噬”地方性的孟加拉贝币体系的结果。
二、“移步换景”
《海贝与贝币》的结构设计,以不同空间为顺序展开叙述,移步换景,逐一描述它们在“贝币世界”的历史变迁中有过何种表现。
杨斌先生早年以“世界史中的云南”为主题完成博士论文,对云南历史特性的深刻理解无疑构成了他的研究中扎实的基础。关于云南的贝币(第五章),他主张,云南的贝币制度实行于九至十七世纪,在此之前,被汉武帝征服的滇国所遗留的海贝,仅仅是上层统治者的财富,而非社会流通的货币。海贝在云南作为货币使用,是“贝币世界”从孟加拉到东南亚、再到云南的延伸过程的结果。贝币之所以能够沿着这一路径北上进入云南,关键原因当如学者江应樑的分析,云南盛行贝币,是因为这里长期缺乏铜钱。
先秦中国的海贝(第六章),这个话题可能是本书引起中文读者强烈兴趣的部分,不过就从马尔代夫出发的“贝币世界”而言,这又像是一个多余的部分,因为先秦在时间上远远早于形成“贝币世界”的四世纪。杨斌先生的具体看法,暂且按下不表。我们接着看“贝币世界”的另一个区域——西非。
西非贝币区域(第七章),距离印度洋是如此的遥远,让读者产生深刻印象。关于贝币在西非的缘起,因为缺少证据,成了一个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困难问题,亦即,或者是海贝贸易促成了西非以此作为货币,或者是西非先以海贝为货币,进而寻找新的货源而促成了海贝贸易。杨斌先生采取的是相对稳妥的论述策略,仅仅为读者描述海贝贸易可能的路线图和时间表。红海、波斯湾是地中海-印度洋贸易的传统通道,马尔代夫的海贝跟其他商品一起,首先来到地中海世界,进而利用驼队穿越撒哈拉沙漠的商路(开辟于八世纪),或者绕道走海路,抵达西非。埃及、北非、乃至地中海西部的港口,都可能是海贝的转运站。十四世纪初的阿拉伯文献明确记载了西非人使用海贝完成买卖,而贝币体系的发端可能在更早的十一世纪。至此,杨斌先生为读者勾勒出了一个通过贸易网络勾连起来的“贝币世界”:中心在马尔代夫和孟加拉,东至泰国和马来半岛,北至中国的云南,西部还有西非这块飞地。
西非班贝拉王国的贝币(1796年采集)
在这个以贝币为中心的故事里,1500-1900年,这四百年上演了最波澜壮阔的一幕。随着欧洲人的殖民扩张进程,马尔代夫的货贝开辟了新的海上通路,绕过好望角,进入大西洋,除了输送到西非之外,还抵达了欧洲和北美。使用贝币的区域并没有扩大,但是,与此相关的海贝贸易大大扩张,影响遍及世界不同的角落,这是一个真正具有全球性的历史现象。不过,因为《海贝与贝币》“移步换景”式的结构安排,这个现象被分在了两个章节里分别讲述,即西非(第七章)、北美(第八章)。尽管所费笔墨在全书之中占比不多,但是欧洲殖民者从事海贝贸易的跌宕起伏、转折变化、交易细节等内容都有细致刻画,这当然是受益于欧美学者在相关问题上的深厚积累。值得一提的是,海贝-黑奴贸易的兴盛,促使西非出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强大政权——达荷美王国。这个国家军事机器的运转,完全依赖海外输入的巨额海贝。
西非-北美-欧洲之间的三角贸易,在世界性的殖民贸易网络之中,无疑是关键的一部分。销往西非的海贝,跟其他商品一起,沿着三角贸易的路线流转,其中有一部分“沉淀”在了北美殖民地。在独立战争之后的一段时间,美国商人直接参与跨大西洋的奴隶贸易,为此运输了大量海贝到北美。在我看来,这并不是一个相对不重要的细节。如果换一种写法,也许可以考虑,以欧洲商人为主线,描述一幅1500年以后世界性的海贝贸易图景,亦即:以太平洋的苏禄群岛为东端的起点,经过印度洋中的马尔代夫以及东非海岸,绕过好望角到达大西洋中的西非海岸,进而延伸到欧洲和北美,将世界不同地方的人群和社会串联起一起。
三、“贝币世界”只有一个吗?
新几内亚岛是太平洋诸岛中使用贝币的典型区域。岛上居民分散为若干个经济相对自足的群体,有多种贝币使用方式,甚至毗邻的两个社会群体(如美尔帕人和恩加人)使用同一种珍珠贝,却赋予它不同的含义。既有像卡帕库人这样,广泛使用货贝作为货币的社会,也有其他的社会对贝币毫无兴趣。贝币在太平洋诸岛的差异化表现,反映了当地社会的发展程度较低,经济活动的规模与亚非欧大陆不可同日而语。因而,毫不意外的是,随着欧洲人的到来,大量海贝进口,当地社会秩序的运转受到了严重威胁,尽管勉力维持,难以避免衰退、终结的命运。
在北美洲,贝壳货币在不同区域的印第安人社会扮演了重要角色。最显著的形态是管状的贝壳珠子,经过精细加工,名为琬朋。琬朋因其制作复杂而显得稀有,既用作装饰物,也是交换媒介,也就是承担了货币的部分功能。十六世纪的欧洲商人,在毛皮贸易中认识到了琬朋的重要性,不仅采用琬朋为交换媒介,而且开始自行制造,因而在十六世纪的最后几十年,北美琬朋数量暴增,在烟草等多种交换媒介中脱颖而出,变成跟欧洲人的硬币混合使用的常用货币。
佩戴贝壳珠饰的北美印第安人(1905年)
在讲述琬朋的故事时,杨斌先生有一段在我看来特别重要的讨论,亦即,通过比较琬朋与商周时代中国的海贝,可以对货币的起源问题有新的理解。他认为,这两种贝壳在各自的社会里都是贵重物,可以作为礼物赠送,也是难得的装饰品,还能用于葬礼。当琬朋达到足够数量的供应,就摇身一变,成为货币。而商周时代的海贝,因为一直处在稀缺状态,无法成为通用的交换媒介,错失了成为中国历史上最早的货币的机会。
在这里,除了海贝的供应数量,我想还有必要考虑两种影响因素,一是某个社会自身经济发展的程度,二是它与周边的外部世界交往、整合的程度。无论在西亚、埃及还是印度,从实物形式的各类交换媒介发展到按照一定标准制造的金属铸币,期间有一两千年的过渡过程。已知最早的金属铸币,在公元前七世纪前后,相继出现在地中海东岸的吕底亚、印度以及中国。货币史学者并不能肯定地告诉我们,这一历史现象属于同一种制度发明的传播变形,还是不同社会发展的类似条件造成的雷同表现。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,在亚非欧大陆的文明地带最终呈现出来的结果,是以金属铸币作为主导型流通货币的经济模式。
基于如上看法,我想或许可以为《海贝与贝币》讲到的三个“贝币世界”提供一种猜测性的解释。以马尔代夫-孟加拉为中心的贝币世界,属于亚非欧大陆文明地带的交换网络的一部分,不过,是相对边缘的部分。这个交换网络的主体由金属铸币主宰。“贝币世界”的诞生,恰恰是因为金属铸币成为主流,在缺少金属的地方,以相对低成本、标准化高的货贝作为替代物。因此,这个“贝币世界”的性质属于金属铸币体系的附属和补充。
太平洋诸岛和北美的“贝币世界”,与亚非欧大陆并无联系,是各自相对独立发展的。北美洲的贝币,涉及范围看起来也是相当广阔,在北美大陆的东西两侧,以及中西部的密西西比河谷等地,都有使用;但是,就其表现方式而言,尚未发展到标准化制作并且普遍流通的程度,相当于亚非欧大陆出现金币铸币之前的早期阶段。贝币在太平洋诸岛,与北美类似,也是自然形成的交换媒介之一,可以称之为原始货币,但是,由于地理空间、人口规模所限,社会经济交换的规模远远低于亚非欧大陆和北美。
四、先秦中国的海贝
不同于其他各章的叙述方式,杨斌先生在这一章里,没有直接描述先秦中国使用海贝的各方面信息,而是不惜花费大量笔墨,缕述各家观点,从当代一直上溯到司马迁,呈现出学术界的认识状况。读者的初步印象很可能是——众说纷纭、宛如迷雾。
相对而言,学者们基本达成共识的一个问题是,从考古发现能够判定海贝的基本分布特点:就时空而言,有明显的自西向东发展的趋势,而且均在长江以北;就随葬数量而言,新石器时代尚不多见,商代逐步增加,至西周达到最盛,战国中晚期开始减少。由此可见,先秦中国的海贝使用,首先是一个北方的现象,其次是西周时代的风尚。而且,这些出土海贝的自然属性,也没有异议,即可分为三类:绝大多数是货贝,少数是环纹货贝,还有一些拟枣贝。
引起争议的问题是,这些海贝来自哪里,通过何种交通渠道输入中国北方?以往学者的答案俨然进入了“竞猜模式”:印度洋,南中国海,中国东南沿海,山东半岛沿海,琉球,都有可能。困难在于,海贝自己不能告诉我们它产自哪里,而海洋生物学家迄今还不能明确告诉我们,作为热带海洋生物的货贝,在商周时代生存的最北界限在哪里。杨斌先生采信的是彭柯(美国芝加哥大学)、朱岩石(日本国学院大学)两位学者的意见,主张这些海贝来自印度洋,经过中亚的土库曼,走欧亚草原、蒙古草原,到达青海东部或长城地带。这一立场可以概括为“西来说”,相对于来自中国南海、东南沿海等处的说法,属于少数派。
古代中国的铜制仿贝(山西博物馆藏,商代晚期)
五、全球史的写法
全球史作为一种新的历史研究与写作的观念,从二十一世纪初进入中文学界,迄今已经快有二十年了。如何解说这个概念,学者们有各种各样的表达。我想,或许可以用一种不那么严谨的说法,把全球史视为我们这个时代的“新史学”,就好比一百年前,鲁滨孙在美国、梁启超在中国所提倡的“新史学”一样,历史学的发展又到了一个自我革新的关口。全球史的“新”,首先在于它所标榜的“全球视野”,强调人类历史的整体性。因而,全球史所致力的研究趋向,就是要跳出民族国家为框架的思维习惯,探索各种跨国、跨文化、跨区域的历史进程或现象。
现代历史学的特征之一是内部有明确的分工,古、今、中、外,各管一段,各有自己的治史“家法”,很多人都是一生致力于某个极为专门的领域。全球史在欧美起步更早,各种长时段或跨区域的全球史著作出版越来越多,但是,“不够专业”的讥评一直不断,只是整合别人的研究,自己不掌握第一手的资料,等等。在学理层面,这种批评的逻辑是不能成立的,涉及不同范围的历史问题,需要不一样的资料,“第一手”是相对的,视具体的问题语境而定。不过,在现实中,这种批评确实给国内很多历史学专业学者构成了障碍,对全球史仅仅是观望而不肯实践。最早踏出第一步的,是国际知名的中国经济史专家李伯重教授。他的《火枪与账簿:早期经济全球化时代的中国与东亚世界》是中文全球史写作的开风气之作,将晚明的军事史放在东亚世界的背景之下,从世界潮流的涌动着眼,加以宏观的解释和分析。在该书序言中,他“预先”回答了可能的批评意见:“这是一部集合各家说法的综合性著作,用我自己的方式诠释了其他学者的作品,用我的方式组织他们互异的发现和说法,这都反映了我个人的观点,不仅如此,本书的主线和主要观点也是我提出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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